应帝王,不管说是教人如何做帝王,还是教人如何辅佐帝王。总之是和*治有关的吧。不过他谈*治,我未必谈的也是*治。
啮缺向王倪提问题,问了四次,回答都是不知道。啮缺领悟了不知道的道理,高兴的跳了起来,去把自己的感悟告诉了蒲衣子。蒲衣子说,你现在领悟了这个道理吗?舜比不上伏羲的原因就是,舜还念念不忘用仁义来团结人心,虽然得了人心,但是他从未从人我是非的分界中超脱出来。伏羲睡觉的时候气息舒缓平静,醒来时心中无思无虑。随便别人认为他是个马,还是个牛。好像我们现在一般认为伏羲是半人半蛇的哦。他的才智是确实可靠的,他的德性是纯真无伪的。从来没有陷入到人我是非的分界中。
这一篇可以看做齐物论里他俩故事的续集,王倪在齐物论里三次回答吾恶乎知之,可是这里为什么说是四次呢?各种说法,各种牵强附会都有,不过这不重要,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重要的是这三个字“不知道”,这可真的是修心的强大法门啊。如果按照极端的逻辑,恐怕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问题,都应该用不知道来回答,就算宽泛一点,也不会差太多。可是世人,尤其是有些存在感的人,更多的是对这三个字避之惟恐不及,好像人家问个问题,自己说不知道,是个很没面子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面子这个东西,是多么肤浅而没有价值的。
该说不知道的时候,不说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举个例子,这个例子必然是我瞎编的。一对夫妻在路上看到另一对夫妻在吵架,然后他们离开之后就开始讨论到底是男的不对还是女的不对。人之常情是男的说女的不对,女的说男的不对,于是这俩人也会开始打嘴仗,最后扯一大堆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弄的俩人感情不愉快,给生活和心境做了一堆无用的加法。可是回过头来,他俩对人家一对夫妻为什么吵架,到底责任在谁,真的有足够的证据和逻辑足以进行判断吗?恐怕连人家俩自己都没法判断。既然没法判断,这俩人就直接表示不知道人家为什么吵架不就是了么?可是一般人往往会有一个猜测,这个猜测代表的不是事实,而是自己的立场,接下来为了维护自己的猜测,其实是维护自己的立场,不得不做出更多的猜测,猜的自己都不一定相信了,最后把一切气氛通通毁掉,自己也气得半死,脑子里一团乱麻,久久不能平复。在这样的生活中,不得病都难。
所以如果觉得庄子讲到现在,头绪繁多,无处下手,想起这个,忘了那个,觉得举手投足处处犯规,完全不得其法。那么不如先从学会说不知道,习惯说不知道,多说不知道开始。反正这个世界上一定知道的事情本来就不多。那么话题反过来说,如果面对确实知道的事情,应该说不知道吗?答案是不。因为撒谎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撒谎动用的脑细胞,要比说真话要多得多,这是给生活做了又一个大大的加法,一个谎往往要用几个谎来圆,圆来圆去,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了。所以我特别佩服网上那些能写几百万字小说的人,在我看来岂不是整个脑子都浸泡在自己营造的梦境,或者叫谎言中了么。
那么面对自己真的知道的事情,又不想说,又不能说不知道,怎么办呢?不说就是了。或者打打太极,打打哈哈,一般也就过去了。文字写到现在,我可以说,必然有我不说的,但是我没有说一句假话。所以,我也不怕有人人肉我,我的世界迟早会知道广莫道人是我,我能做的是尽量推迟,尽量平静,一个一个的知道,别炸窝。
如果打太极过不去呢?那说明境界不够,才使自己陷入两难困境。没办法,勇敢面对,说实话吧。然后用经历提升心力,争取下一次不遇到这样的情况。再好的载道之器,也没有生下来就一帆风顺的,大事一帆风顺,还有小事,小事也一帆风顺,吃饭总有塞牙的时候。我如果没有之前的经历,也不会沦为道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只有真的过去了,真的放下了,回头再看曾经,才能知道,这个世界上好和坏的分别真的不是那么清楚,分野不清楚的事情,就没有意义。经历的多了,看过的多了,悟透的多了,自然能将人我是非,混同齐一。
舜的境界不用讲,前面有很多,后面还有。伏羲的境界过几天讲壶子和列御寇的时候讲。*治上无非还是强调清静自然,别设立标准,别营造概念,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最终的宏观结果一定是好的。别的就没什么了。
应帝王二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女?"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夫圣人之治也,治外夫?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肩吾见到狂放不羁的接舆。这个接舆很有意思,在逍遥游里好像和尧同一时代,在人间世里又好像跟孔子是一个时代。到底是活了那么长时间呢,还是并非同一人呢,我怎么知道呢。这也不重要,全当寓言看就好。接舆问肩吾,往日,你的老师中始跟你说些什么呢?肩吾说,他告诉我,君主根据自己的意志定出常用的礼仪和制度,人们谁敢不听从感化呢?
接舆说,这是骗人的。他想用这样的理论去治理好天下,就好像在大海里开凿河道,派遣蚊子去背负大山一样荒诞。圣人治理天下,难道会从外在讲究规则吗?他只用清静之道就会使人民顺化,要求确实搞好各自的事情就好了。小鸟尚且知道飞的高高的躲开捕鸟网的祸害,老鼠还知道深挖洞穴,躲在神坛下面避开烟熏和挖掘的忧患。人民各自生存的本能难道比不上这两种小动物么?
先说最后的二虫。中国古代,把所有动物都叫做虫,还有具体分类,东方鳞虫,龙为长,鱼类属。南方羽虫,凤凰为长,众鸟属。中央倮虫,人为长,无属。西方毛虫,虎为长,狼熊属。北方介虫,龟为长,鳖蚌属。所以别说老鼠和小鸟了,就连老虎,龙凤,人类,都可以叫做虫。
讲*治的这一套,还是*老之道的那一套,清静无为而民自化,不多说了,修仙的人志不在调理天下,而且这也是屠龙之技,没有天下让我们调理,就算有,现在的天下,也已经不是上古的天下了,真有读过我这些文字的人有缘调理天下,教条化的运用*老之道,也必然身败名裂。道家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东西,说有绝对的标准吧,似乎有,说没有绝对的标准吧,也似乎没有,凡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和正确的人做正确的事,缺一条都不行,所以有人管这叫中国古典唯心主义辩证法。以黑格尔解老庄,如同把汽车发动机移植到人身上,出发点就错了,余不足论。调理天下如此,修炼自身也是一样。需要循序渐进,按照自然的规律,顺应宇宙大道的安排,一样一样按顺序修,按顺序练,慢了不妙,快了更糟糕,同样,在讲经济学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的最大缺憾是,太慢了。*治人物等不及,老百姓等不及,敌国也未必愿意给你足够的时间。修仙也是如此,环境,家庭,人力,物力,各种因素纷纷扰扰,真的能耐得住寂寞,老老实实安安静静修一辈子的又有几个。我不也耐不住寂寞在这发帖子得瑟了么。这时候再拿邱祖说的“吾在闹场学道,胜于静处百倍”来安慰自己,就纯属偷换概念,而且偷换逻辑原点了。不足取。合道就是合道,不合道就是不合道,坦然承认错误也是好的,吸烟还要三吸三戒,修道也要有三进三退。所以感觉处处犯规很正常,不必气馁,我连发帖子这么大的规都犯了,别人怕什么。修仙真正难的是“四不一没有”:听不懂,做不到,坚持不了,等不及,没有天赋。
应帝王三天根游于殷阳,至蓼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埌之野。汝又何帛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天根在殷山的南面游玩,来到了蓼水岸边。中国以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直至现在,地名中带阴阳的都是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是了,说明地理变迁,流水改道了。他恰好遇见了无名人。太敷衍了,这个人,就叫做无名人。便问他说,希望向您请教治理天下的方法。
无名人说,走开,你是个鄙俗浅薄的人,为什么问我这样不愉快的问题呢?我正在与造物主结为伴侣,厌烦了世间,就驾驭飘渺的鸟,飞出天地四方之外,傲游到随便一个地方,便居住在广袤无垠的旷野中自由自在的生活。大概这个无何有之乡,就是逍遥游里庄子让惠子种大而无用的树的那个地方吧,呵呵。你又为什么要用治理天下这件事触动干扰我的心呢?
无根又再一次请教。无名人说,你要游心寄怀于恬淡无欲,和气摄神于寂静无为,要顺应事物的自然发展而不要包藏私心杂念,那么天下就自然安定大治了。
这几行字内容上没有什么可讲吧。不过有趣的是可以和大宗师中的意而子见许由对比着看,虽然一个是修道,一个是治理天下,道理都是差不多的。意而子向许由求道,还必须说服了许由,许由才愿意大概跟他讲讲,而这里的天根,只是进行了一个追问,就把无名子的话套出来了。为什么?我的理解是,可以肯定的是无名子的境界要比许由高,说出来的话不一样,至少,他没有名字。又或许无名子是在暗示圣人无名?我怎么知道呢。
所以我觉得,是因为许由境界低,所以他所领悟的宇宙大道,对他来说是很重要,很珍贵的,是不应该轻易随便告诉别人的,也就是说,许由刚开始依然有人我是非的区别心,认为被尧洗脑*害过的人是不能学道的。
而无名子境界高,在他看来没有这么明显的区别。不过他的境界还是能挑出毛病,那就是他还是会认为别人能骚扰到他。不过对他来说,宇宙大道的奥妙也没那么值钱,没那么珍贵,为了避免被进一步骚扰,就告诉人家好了。这个道理就如同富人给小费往往比穷人给小费要慷慨一样。因为同样是五美元,对穷人和富人的概念不一样。
庄子中有一大堆这样的故事,对于高人的境界,低人完全不能理解,于是需要一个中人给他讲才明白。孔子经常充当这种中人的角色。而这个故事中的无根看到无名人,就知道一定可以向他请教治理天下之道,这是因为无根自己也差不多有了圣人之才。这说明我们不可能认识这个世界上的七十亿人,更不可能认识所有的动物,植物,微生物,山川河流,一沙一石。
每个人的世界,都是主观的世界,都是以自己为圆心的一个圆。只不过有的人圆心位置高,有些人位置低,有些人半径大,有些人半径小。包括我在内,其实都在想,为什么我没有成批量,成建制的在生活中遇到境界高的高人呢?其实答案我已经有了,因为我还不够高啊,等我有了足够高的境界,就有能力发现和理解身边的高人了。说的玄妙一点,高人也就会不自觉的出现在我身边,可供我发现。
应帝王四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于此,向疾强梁,物彻疏明,学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老聃曰:"是于圣人也,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且也虎豹之文来田,楥狙之便执嫠之狗来藉。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阳子居蹴然曰:"敢问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阳子居去见老聃。老聃就是老子,阳子居有人说他就是杨朱,也有人说不是,这不重要。阳子居说,如果有个这样的人,行动敏捷果断,认识透彻通明,学道精进不怠。像这样的人,可以比拟得道的圣君吗?
老聃说,这种人从圣人看来,只不过是被自己的技能束缚在岗位上的低级公务员水平,并因此劳心伤神。就好像虎豹因为身上有魅力的花纹于是就招人猎取。猕猴因为跳跃敏捷,猎犬因为能帮助打猎,就招人拘禁豢养。象这样的人,可以比拟得道的圣君嘛?前几天看新闻还有某空*基地,怕附近的鸟影响飞机安全,于是养了几只猕猴专门爬树颠覆鸟巢,真的当上公务猿了。
阳子居惊讶的容貌改色,问,恕我冒昧的请教得道的圣君治理天下的方法。
老子说,得道的圣君治理天下的方法,功绩布满天下,却似乎不是由于他自己的作为,教化施及万物但人民并不知道是依靠他的力量。有功劳却没有人弘扬他的名声,能使万物忘记他的教化而自得其乐。不经意间就把功绩树立,然后游心寄怀于无为的境界。
有用和无用的话题,前面讲过很多,这里仅有的区别是,前面都是拿植物举例,各种各样的树,还有葫芦什么的,这里是动物,结合现在非洲的大象,犀牛,还有前几天我们被菲律宾抓走的十一个渔民,他们做了什么呢?据说啊,仅仅是据说,他们把一个只有一千多只的大海龟种群,捕捞了三百多只,因为他们要用龟甲加工成玳瑁。倒霉的海龟。说到犀牛,其实我们中国古代是很多犀牛的,就像野猪一样到处都是,犀角可以做药材和工艺品,更重要的是犀牛皮可以制成铠甲成建制装备*队。后来,就慢慢的捕杀光了。也不知道如果老鼠皮也能做铠甲,现在会不会没有老鼠了。
老子说的明王之治,其实就是他自己写的道德经里说的“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的诠释,最好的统治者,人民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中国历史上能力最强的皇帝,可能要算是汉光武帝刘秀了。但是境界最高的皇帝呢,大概是汉文帝刘启和宋仁宗赵祯,也就是“狸猫换太子”里的那个太子。有兴趣又不太了解的可以百度一下他们的事迹。不过历史发展到了宋朝,没有了上古的环境,帝王能做到的最高境界,也就是仁了。正所谓大道废,然后才有仁义。
应帝王五郑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若神。郑人见之,皆弃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归,以告壶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未既其实。而固得道与?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与世亢,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尝试与来,以予示之。"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数矣!吾见怪焉,见湿灰焉。"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震不正,是殆见吾杜德机也。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全然有生矣!吾见其杜权矣!"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天壤,名实不入,而机发于踵。是殆见吾善者机也。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子之先生不齐,吾无得而相焉。试齐,且复相之。"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吾乡示之以以太冲莫胜,是殆见吾衡气机也。鲵桓之审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有九名,此处三焉。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已失矣,吾弗及已。"壶子曰:"乡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与之虚而委蛇,不知其谁何,因以为弟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于事无与亲。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纷而封哉,一以是终。
郑国有个灵验的算命先生叫做季咸,能够测知人的死生、存亡、祸福、寿夭。预言事件发生的时间非常准。郑国人民一见到他,因为觉得这样的人不吉利,就躲开他了。列子,也就是列御寇,逍遥游中介于宋荣子和没名字的至人境界之间的那个能御剑而飞的大牛。他就很崇拜这个算命先生。回来把情况告诉老师壶子说,之前我以为先生的道术是及其高深的了,现在才知道有更高深的道术。壶子说,我只传给你了道的表面文章,而没有传给你道的内在妙理。你原来就认为自己得道了吗?就好像鸟类只有母的没有公的,是无法繁衍的。你凭借表面文章的道去和世人交往,就一定会轻信妄言,导致算命的能观察到你的底细。你有机会尝试把算命的叫过来,把我介绍给他认识看。
第二天,列子带着算命先生季咸来见壶子,季咸出来后就对列子说,你师父有死亡的征兆了,救不活了,算来过不了十天时间了。我看到他有非常怪异的容貌,脸色就好像潮湿的灰土一样。列子转身进来,哭着把季咸的话告诉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看的是大地般沉寂的容貌,心念不动,姿态不正,他大概只看到我闭塞了生机。你再让他来看看。
第三天,列子又带着季咸来见壶子,季咸出来说,真幸运啊,你的师父碰见我,有好转的希望了,有生机了,我看到他闭塞的生机变活了。术士,无论是算命的,看相的,还是看风水的,做法事的,卖符咒的,都是这样,只要有好的转机,都会丝毫不讲逻辑、不论证据的归功于自己的。列子进来把季咸的话又告诉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看的是天象变化般容貌,名利事务不侵入内心,一线生机从脚后跟发出上升。他大概看到了我顺应自然的生机,你再让他来看看。
第四天,列子又带着季咸来见壶子,季咸出来说,你师父心神不定没有斋戒,我没办法观察他,试着让他斋戒了之后再来观察他。列子告诉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的是高远太虚没有征兆可见的境界,他大概看到了我平衡和谐的气机。就好像鲵鱼徘徊停聚的地方会形成深渊,止水停聚的地方会形成深渊,流水停聚的地方也会形成深渊。深渊形成的方式有九种,这是其中的三种。我向他显示的境界也只是其中的三种,你再让他来看看。
第五天,列子又带着季咸来见壶子,季咸还没站稳脚跟,自己就惊慌失措的逃走了。壶子说,把他追回来。列子去追他,没有追上。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看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根本大道的境界,虚寂顺应,变化无迹,他不明白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时而认为像随风披靡,时而认为像随波回荡,他捉摸不定,所以逃跑了。
这以后,列子知道自己未曾真正学到道,于是归隐无为,三年不出家门,替他妻子烧火做饭,喂猪和自己吃的东西没有分别,对于世事毫不关心,去掉一切人为的雕饰,返璞归真,放弃智识和感情,让自己的形体独立于尘世之外,世事纷纭却固守本真,他就这样享尽了自己的天年。根据其他地方的记载,后来,他就学会飞了。
这是应帝王一篇的精华所在,一个非常经典的道士用自己的境界调戏和碾压术士的故事。所以我说“我愿意培养道士,不愿意培养术士,我愿意培养真人,不愿意培养好人”就在于此,在真正有道之士面前,掌握一些术数技能的人,其实和木匠泥瓦匠差不多。这些技术工人,境界没有高下之分,有的只是对自己有用没用。
但是,任何术士都是很吸引人的,我们看那些做木雕的手艺精湛的大匠,也会叹为观止,羡慕不已。但是,术和道的本质分野,并非人人都能清楚,比如在逍遥游中厉害的不得了的列子,这里就扮演了一个非常不光彩的道家初学者的角色,他这种情况,我相信直到两千多年后的今天,十个新入门的道家,或者道教的弟子,其中九个依然会遇到同样的情况。
他的师父壶子的境界,看起来妙不可言,其实也很好理解,我举两个例子,在讲算命的时候我说过,只要面对算命先生,一言不发,毫无表情,不跟他互动,并且保证你身边没有认识他的内*,对方所得到的信息是非常非常有限的,信息有限,所做的预测准确度也就可想而知。当然我不是说世界上没有真正的高人,或者什么出马啊附体啊什么的,我无力否认他们的存在。但是我知道如果我遇到大仙,假如我能控制自己的气场,就能避免对方从我气场中获取更多的信息,甚至可以主动对对方进行误导。这有些脱离逻辑链条了,言尽于此。我只是说,我相信壶子这种让最好的算命先生都无可奈何的境界,是可以做到的。
另外我再打个比方。如果我面对一个人,我对他没有任何感情的好恶,那么我可以轻松的假装,让他和别人感觉我喜欢他,也可以轻松的假装,让他和别人感觉我厌恶他。因为我对他的感情是“无”。但是,如果我面对一个我非常喜欢的人,那么让我假装非常讨厌他,就会变得非常困难,也很容易被别人从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中看穿。
同样的道理。壶子的境界,已经达到了“无”的状态,那么他想假装成任何一种状态都很容易。低人装高人,基本不可能,其实高人装低人也很难。否则的话前面那么多故事里的高人就不会被中人轻易的发现并请教了。只有到了“无”这个境界的时候,才能做到高人低人,甚至活人死人,都可以轻易装出来。这个“无”的境界到不了至人和神人的境界,至少壶子对他的徒弟列子还是很上心的。而且这也不是一个单一的无的境界,而是各种方面的很多无的综合体,是可以分别做到的。
举个例子,我入道之前也是有事业的,我对这个行业是了解的,但是因为现在对该行业的了解对我来说的确一点意义都没有了,所以我和别人聊天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的表现出我很懂行的样子,也可以表现出我完全不懂行的样子,取决于我的需要。但是道家的领域还不行。跟人聊天,三句半不到,脑子里的老庄,在存在感的怂恿下呼呼就想往外冒,这还需要继续修,路还长。
这一段在应帝王中,和*治有什么关系呢?有的。一个领袖,无论是大领袖还是小领导,所面对的环境一定会是有几个对立的派别的,如何让他们都同时认同自己呢?不是靠“见人说人话,见*说*话”,这太低端了,靠的是表现出一种“无”的境界,那么几个对立方就都会同时脑补出“领导是站在我一边的”。儒家管这叫中庸。现在的领袖,这一方面做的就很不错。
应帝王六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逆,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不要做名誉的木偶,不要做计谋的府库,不要做事务的承担者,不要做才智的主宰者。深刻领悟一切事物的变化没有穷尽的道理,才能游心寄怀于无边无际的至高境界。尽力保持人身秉受于自然的本性,而不要显现有所收获,因为那只不过全是虚无而已。至人的境界是如同一面镜子一样,有东西来也不迎接,有东西去也不相送,出现什么东西就展现一个东西的样子,走了也不留痕迹。所以能承受一切外物而不被外物伤害。
掌管南海的神叫做儵,读疏。掌管北海的神叫做忽,掌管中央的神叫做浑沌。儵和忽经常到浑沌的地方做客,浑沌招待他们很好。儵和忽商量如何报答浑沌的款待,说,人们都有五官七窍,可以看东西,吃东西,听东西和呼吸,唯独浑沌没有五官,我们不妨给他凿个五官出来。于是他俩就每天给浑沌凿一窍,凿到第七天,浑沌死掉了。
至人之用心若镜,这个比喻非常经典,至人不需要隐藏起来,因为有隐,就意味着有显,就算藏的再深,周围没有人,总有动物,没有动物,总有植物,没有植物,也总有山石,那么对人是在隐,对周围的山石,还是在显。至人没有人我是非的区别,物我两忘,隐于人而显于山石,这个逻辑是走不到极致的,又有什么意义呢?至人会做的是,是把自己变得像镜子一样,那么任何事物都不会伤害到你,也不会有任何事物能在你身上和心中留下痕迹。因为,你处在无的状态。如同道德经说的“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我们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至人的境界,学不来那个彻底无的状态,但是,无论生活中任何领域,任何事件,让自己的立场,情感,态度,处在无的状态,都是明哲保身之道所必备的。当然,无,可以免受其害,也意味着基本上不会大量获利了。就如同*治斗争中站队一样,站错了可能家破人亡,站对了可能升官发财,不站队呢,可能仅仅是维持现状而已。道家,不是不主张进步,而是不主张用冒风险、拼概率的方式进步。
浑沌之所以是中央之神,就是因为他浑沌,就是因为他不开窍,一旦开了窍,他就不是浑沌了,他也就不是中央之神了,于是就死了。这个故事不接地气,我换一种接地气的说法。
如果我们看到一个从小在山上庙里长大的小道士,对世事一无所知,觉得心性特别好,特别崇拜他,想要供养他,把他接到山下,给他买个手机,买个ipad,带他去各种常人认为好的灯红酒绿的场所,吃各种好吃的,看各种白花花的大腿。这就好比给浑沌开窍。然后再看这个小道士,恐怕就不是原来的小道士了,想让他开窍,反而是害了他的修行。就和变形计里的农村孩子一样。
满足,是一个主观概念,不是一个客观概念,追求主观的满足,别人是完全帮不上忙的,只能通过自己。自己修炼满足,也可以通过两种方式,增加自己拥有的,和降低自己的需求和欲望。任何道家的修炼,都可以通过一正一反两条路径来达到目的。
求静,可以通过给生活,给大脑做减法来实现,也可以通过无限的做加法,让大脑宕机来实现。如果只有一条路径,那就不是道。所以,从逻辑的根源来说,道家不认为任何事情是错的,去北京,往广州方向走,也不叫错,只不过路程远了一点而已,要绕几乎一个地球。
庄子内篇完。
广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