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周平京手里端着那碗滑胎药，手抖得跟筛子似的，眼睛瞪得老大，好像能把我给吞了。他声音都在抖：“晴遥啊，你听话点，皇上指名道姓要接你进宫，你知道我盼这天盼了多久吗？”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眼睛酸得跟啥似的，手心冒汗跟下雨一样。我闭着眼，一口气把那药喝了个底朝天，抬头冲他冷笑：“师父，这下你满意了吧？”他居然还想哄我：“晴遥，你理解一下我。那皇上不是长得有点像我吗？你就把他当成是我呗。”我一听这话，火冒三丈，直接一个耳光甩他脸上：“周平京，当年你救我一命，现在我把这恩情还你了！以后咱俩一刀两断，谁也不欠谁！”他被我打得一愣一愣的，脸都僵了。肚子疼得跟刀割似的，我看见他慌慌张张地抱住我，嘴里还念叨着些我听不懂的话。他说：“忍一忍，忍一忍。”“你就像凤凰涅槃，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山里头。”喝完那药第七天，我就被送进了宫，住进了寒雨殿。那天晚上，皇上萧宁喝得有点高了，一个劲地往我这儿凑，那眼神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晴遥，你在怕我吗？可记得在落影山脚下那天，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倒好，没认出我来？”
他边说边往我这边靠，脸确实和周平京挺像。
想当年，我和周平京闹矛盾，一气之下就跑到了落影山十里外的井桐镇。
那时候，还是崇文帝当朝呢。
我身上没钱买衣服，还是穿着释道之人的衣裳，特别显眼。
没多久，就有个一脸横肉的土财主拦住我，满嘴脏话。
我虽然会点拳脚，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有个白衣公子救了我。
我刚想道谢，却看到他身后一个眉间有黑痣的人拦住了他。
那张脸让我愣了好久，倒是那白衣少年朝我笑了笑，然后被一群人围着走了。
那个白衣公子，就是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萧宁。
我正愣神呢，萧宁就凑过来了，那张我差点都认不出来的脸越来越近。
我心里一阵反胃。
但既然我都进宫了，就得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搂着萧宁的脖子，用娇滴滴的声音说：“晴遥怎么会忘了皇上呢，皇上当年救了我，现在……也得救救我才行。”
萧宁听了这话，乐得不行。
他连忙说：“这长夜漫漫的，想让朕解救的女人多了去了，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说着，他就把我压在下面，把我接下来想说的话都给“吃”回去了。
那股子恶心劲儿愣是没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我还是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进了后宫，我才发现，美人儿真跟萧宁说的那样，多得是。
要想让皇上一直宠着我，我还得琢磨点别的招数。
我派人去找周平京，他一看我的信，眉开眼笑的。
周平京懂医术，这种男女之间的欢情药我也会弄，但我就是要让周平京亲手做。
进了宫，得了宠，皇上的恩泽我可没少享受。
这不就是他盼着的嘛？
没多久，他给我送来了一种叫初弦的药，效果还真不错。
萧宁离不开我了，每天晚上都得来寒雨殿。
三年时间，我一路升到了贵妃，风光无限。
直到西昌国送来了个美人儿勒然，萧宁的魂都被她勾走了。
勒然那眉眼，真是漂亮极了。
萧宁跟她黏得紧。
我二十多天都没见到他了。
等他终于想起我来，我已经“抑郁成疾”了。
太医说这是癔症，针灸、吃药都没用。
那时候已经是国师的周平京跟萧宁说，得给我祈福。
萧宁有美人陪着，自然顾不上我，很痛快就答应了。
我到玉盘观的时候，周平京跪在观外，恭恭敬敬地叫我“贵妃千岁”。
我嗤笑一声，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径直进了那道观。这玉盘观啊，自从周平京那小子飞黄腾达后，可真是日新月异，早没了当年那股子破败劲儿。
这地方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多少，就连我亲手种的那棵银杏树也长得郁郁葱葱的。晚饭后，我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刚觉得有点凉意，就有人给我披上了一件披帛，一股熟悉的老山檀香味儿扑鼻而来。
我一回头，看见周平京那张脸，立马起身想走。他却叫住了我，瞧他这几年瘦得跟竹竿似的，声音都透着疲惫：“晴遥，三年了，你还在恨我。”
我翻了个白眼：“周平京，你现在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谁看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勒然是你送进去的，你祸害我一个还不够，还想把别人也拖下水？”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你从小就聪明，我什么都瞒不了你。”
他朝我走过来，想拉我的手，我立马拍开：“周平京，你当年怎么教我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了就别后悔！你现在跟我说你忍不了了，想跟我重归于好？不觉得太晚了吗？再说，我现在可是贵妃，就算我愿意，你又打算怎么安置我？”
他叹了口气：“这三年，我每天都想着你。晴遥，你再给我点时间，等我……”
他突然不说了，然后又接着说：“你就待在这里等我，好吗？”
我撇了撇嘴：“当然不好，玉盘观再好，也比不上皇宫里的荣华富贵啊。”
他急了：“可初弦伤身，我不想让他再碰你！”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周平京，三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你的恩情我已经还清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做什么选择，跟你没关系。”
那阵风啊，真是突然就来，把我头发都吹得乱七八糟，连周平京的发丝也一起被卷得飘飘然。在月光下，我注意到他发间那支不太完整的翠玉簪子，那可是我当年心里全装着他时送的礼物呢。
记得那年，在落影山上，我看周平京头上只有几根草编的簪子，就把自己唯一的翡翠珠花拿去换了支翠玉簪送给他。那时候，我刚被他带上落影山，也是这种秋风呼呼的时节。
落影山啊，整个山都是绿油油的，石头奇形怪状，藤蔓缠来绕去，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但当我看到那些红得跟血一样的枫叶时，心里就突然发慌，腿都软了。一个不小心，差点就摔下去了，好在周平京及时拉住了我，我就那么倒在了他怀里。他个子高高的，我只能看到他那薄薄的嘴唇。
“师父，好冷啊！”秋风从山谷里吹过来，把我的衣服都吹得哗啦啦的，真的冷得不行。后来师兄竹柏满山跑来找我们吃饭，周平京才放开了手。
那时候啊，因为朝廷喜欢佛教不喜欢道教，落影山上就只有那么几个弟子。虽然日子清苦点，但过得还算自在。我有空就帮竹柏师兄洗衣服、烧水、做饭，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都得做。但我最愿意做的，就是收拾师父的房间。
他的房间总是干干净净的，房间里还有老山檀的香味，让我有点走神。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周平京突然出现在我身边。
“师兄们都在努力修炼，你在这磨磨蹭蹭的，让你看的药谱看了几页了？你就打算这么混日子吗？”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就不能有点上进心，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夕阳照在他身后，一片明亮。
心里有点懵懵的，但好像有个啥东西在悄悄发芽。我从怀里摸出那根翠玉簪，一直藏着没送出去，现在就递给师父了：“师父，你知道我最想干嘛吗？就是每天都能跟你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说出这话，心里就像被石头砸了一下，跳得特别快，脸也红得跟晚霞似的。
他眼神严厉地看着我，然后就把那装着簪子的盒子往地上一摔，啥也没说。
我心里憋得慌，一气之下就踮起脚，把他头上的簪子给拔下来，也狠狠摔在地上：“破了的东西还留着干嘛！”
周平京一看那碎掉的簪子，整个人都白了。
后来我给宫里传了个信，说我身体已经好了。萧宁这家伙估计是想我了，就亲自跑到玉盘观来接我。
我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是穿着道姑的衣服在那修炼。
萧宁一进来看到我这样，笑得眼睛都弯了。他扶我起来，手就搭在我腰上，整个人都快贴我身上了。
我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了，就连周平京过来请安，他都没看人家一眼，眼睛就盯着我。
周平京就跪在我脚边，我故意跟萧宁说笑，让他都忘了让周平京起来。
周平京就一直跪在那，一动不动的，跟块木头似的。
萧宁急得不行，回宫的路上，龙辇还没开出玉盘观，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抱在怀里了。
萧宁那家伙，有个怪癖，就是喜欢吃药丸，每次吃都得闹出大动静，简直就像演戏似的。
他就爱搞这套，即使我拼命憋着不出声，但他那动静实在太大了，最后还是搞出了点响动。
轿夫们对他这毛病都习惯了，一瞧他这架势，赶紧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停下轿子，生怕坏了他的兴致。
轿子一动，我就掀起帘子往外看，一眼就瞅见暗影里，周平京那张脸跟死灰似的。
我忍不住笑了。
萧宁还以为是我因为他才这么开心，他也不累，就跟我聊起了天。
“这玉盘观看着真壮观，皇帝果然没骗我。我有个疑问啊，咱们这朝代不是都信无极道吗？为啥先帝那么喜欢僧侣呢？”
“这事儿你都不知道？先帝年轻时也信无极道，但他在王府的时候，有个特别宠爱的妾室叫苏晚烟的，跟个无极道人搞上了。先帝气坏了，他那么多妾室，就苏晚烟最得宠，哪能受得了这个？从那以后就开始讨厌无极道人了。”
“那苏晚烟后来怎么样了？”
“先帝那脾气，你觉得她会有好下场吗？”
我笑了笑，没再接他的话。
萧宁跟我这儿聊够了，回宫后还是直奔勒然宫去了。
一年前宋太后过世，萧宁就更没人管了，现在更是肆无忌惮。
宫里的丫鬟们都在背后议论，说我不在的时候，皇帝是怎么怎么宠爱那个西昌国的美人。
我感觉萧宁对勒然的态度有点特别。
他平时挺急躁的，但对勒然就不只是这样了。
可没过多久，萧宁就气冲冲地回来了。
“怎么了，皇上？”
萧宁火冒三丈地说：“秦古渡这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强占勒然！”
“皇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自从父皇沉迷佛教，对国事就不怎么上心了。相国府有能进出宫里的特别通行证，秦古渡作为帝师，一直都能自由进出！我真是没想到，我就去玉盘观转了一圈，这个老家伙就嚣张成这样！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勒然妹妹，皇上打算怎么处理呢？”
“她被糟蹋成那样，我看见就恶心，赐死吧！”
我突然想起回宫的路上，萧宁跟我提过的苏晚烟。
然后我冷笑了一声，这萧家父子在薄情寡义上，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我本来以为萧宁会杀了秦古渡的，结果他只是没收了相府的特别通行证，让秦古渡告老还乡。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我在大殿外听见他长叹一声，说出了这句我很熟悉的话。
他眉间的那颗黑痣，好像比记忆中更加明显了。
我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笑了出来。
这个秋天，注定是个多事的季节。
5
秦古渡辞官之后，礼部尚书何阑平特别生气。
他平时人缘挺好的，他说一句话，朝里有一半的人都会给他面子。
说起来，那段日子京城就像个炸锅，但奇了怪了，怎么都没人报上来给皇帝萧宁知道呢？直到玉盘观的人都快打到他眼皮底下了，萧宁这才如梦初醒。
无极道人那剑法，真不是盖的，御前侍卫们根本就不是对手。周平京的剑尖直接指向萧宁，萧宁还跟个傻子似的，一脸懵圈。
“平京，你这是要干嘛？为什么要对朕下手？”
“萧宁，你是不是瞎啊？咱俩长得这么像，你就没点感觉？”
“长得像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世界上长得像的多了去了。”
“那苏晚烟呢？听过没？”周平京的剑又逼近了几分。
“苏晚烟？你……你是她和无极道人的孩子？你……你居然还活着？”
“我本来就是崇文帝的儿子，可惜啊，我娘被你妈那个善妒的女人给污蔑了。无极道人只是我妈的老乡，她嘴笨，家里又没势力，只能任由你们欺负。”
周平京的眼都红了。
“我妈都死了，说到底，咱俩还是亲兄弟，你不会真下狠手吧？你想要什么？还想要你那个徒弟？我现在就把她还给你，你放我一马，我……”
萧宁也不是完全没脑子，他一看形势不对，赶紧想办法扭转局面，想从被动转为主动。
“你给我闭嘴！别再说了！”周平京握着剑的手都在发抖。
就在那个瞬间，一柄弯刀猛地插入了萧宁的胸膛。
我回头一瞧，动手的竟是勒然。
“姐，咋办啊？皇上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她一脸淡然地说。
“一个平时总说爱你爱得不得了的男人，在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不是来安慰你，而是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这种情绪多变的男人，我们西昌的姑娘可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那一晚，周平京留在了我的寒雨殿。
他明显是憋了很久了。
一番激烈的亲密之后，他还紧紧抱着我。
他开始一件接一件地跟我说他这些年的筹谋、苦衷和不甘。
要是以前，听到这话我肯定会心疼他，但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别的事情。
萧宁没儿子，为了这一天，我早就暗中拉拢了萧家那个有个三岁儿子的远房亲戚。
但现在，要是周平京站出来大声宣布自己的身份，那个三岁的小娃娃哪还有机会啊？
想到这儿，我竟不由自主地吻上了他的唇。
那一声声以前觉得那么自然的“师父”，现在叫起来却感觉那么刻意。
那天早上，我睁开眼睛，看见周平京已经穿好了衣服，正盯着我呢。
我转了转眼珠，却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
“晴遥，你放心吧！”周平京说话时，声音温润如玉，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师父，我有些不明白。”
我站在那儿，整个人都僵住了，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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