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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11/5 8: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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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摩克里斯之剑落下以后

离职后有半年左右的时间,赵锦早上醒来后时常体会到一种失重感,“太轻松了、似乎少了点什么。对,就是那种长期伴随的压力。”

偶尔,她还会做焦虑的梦,梦到自己去监考的路上遇到交通事故,快迟到了,急得要死。“因为监考迟到是二级教学事故,考核会不合格。”赵锦形容,“非升即走”的后劲儿跟高考一样大,“入坑”高校老师之前,她常做的焦虑梦是高考迟到。

在国内当大学老师的几年将赵锦的科研热情消磨干净,她说,“我再也不想干科研了,对这个东西有应激障碍。”

给她带来巨大创伤的是这样一种制度:年以来,越来越多的国内高校开始推行“非升即走”的人事改革——在规定的年限里,新教师若没有达到考核指标、完成晋升,就会面临被降职或解聘的风险。考核的指标时常变化,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令人终日惴惴不安。

新制度的出台与博士的持续供过于求有关。过去的十多年里,中国博士招生规模实现历史性扩张。年,中国博士在读人数56万,是十年前的两倍。高校因此不断拉高入职门槛和考核标准。

如今,对被称为“青椒”的大学青年教师们来说,博士毕业,从严酷的学术竞争体系里熬出了头,挑战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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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联合培养博士毕业,又在海外做过一轮博后,赵锦选择回国发展。当时,她以副教授的职称和待遇被引进东部的一所重点高校,入职时,除了工作合同以外,赵锦还额外签订了一份“预聘-长聘”科研任务书(后来被大家称为“对赌协议”)——前三年的时间里,她需要完成至少三篇影响因子在一区的期刊文章,教学任务评价不能在全校后20%,以及一个国家自然科学或社科基金的面上项目(也叫“一般项目”,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数最多、学科覆盖面最广的一类项目资助类型),才有资格晋升长聘教授。

前两项对赵锦来说并不算难,在职期间,赵锦发表论文十余篇,“与欧美的小同行们发表的数量差不多”,谷歌学者的页面显示,总引用次数有次,她的教评也曾排名全校前6%。

教职工作曾经带给她很多快乐。赵锦深信,“教育就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她很喜欢教学和指导学生,会像朋友一样对学生敞开心扉坦诚相待,分享自己的人生经验,鼓励他们找到自己的热情所在。所幸教过的同学们也喜欢她,教评常排在前列,带过的研究生也信任自己,对她倾诉心事。

在赵锦面临副教授晋升教授的第二个聘期,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下。她又一次因为缺少国家基金面上而升职失败。摆在她面前有两条路:非升即走,离开这所学校;或者职称降级、一切成果清零,重新再来两个聘期后再申请晋升。

赵锦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三十五岁,若从副教授降级到助理教授,她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我明明发了很多文章,教学和科研都不错,让我降级,我肯定不愿意呀。”接连的项目申请失败让赵锦的焦虑越来越严重,“哪怕我去度假,面前是大海,心里还在想该写怎样的‘本子’?”她觉得自己申请项目无望,思考再三,决定离开这所学校。

今年五月,南京林业大学38岁的副教授宋凯在聘期考核未合格后,于家中自杀。宋凯的家属曾告诉媒体,那段时间,宋凯曾提及过基金项目的事情,说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写不出来,还念叨着“来不及了”。

刚过30岁的张源觉得,某种程度上,自己就是另一个宋凯:同样曾在北美留学,研究领域也同样相近。因为考核没通过,张源从西南一所重点高校离开。他有时会感到后怕,“如果我当时也那样做了,换来的却只是学校一纸冰冷的通报。仿佛我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那我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呢?”

医学教师李清荷时常想起自己通宵做完实验的那个凌晨,天色浓得像没有稀释过的蓝黑墨水,她穿过实验楼一层长长的走廊,黑着灯的解剖室矗立在尽头,周围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和心跳。

那段时间,李清荷刚生完第一个孩子,拖着产后的身体没日没夜地做实验、写本子,几次申请国家青年基金项目没有结果之后,她感觉自己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把希望压在最后一年上面,我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在经历一场“慢性自杀”,“假如把我当时的血液样本送去检验,估计成分都会跟普通人的不太一样。”

“那个时候我整个人都很丧,体验不到周围生活的美好,也感受不到大家的爱。每天想的就是我该怎么通过考核,脑子里只有“留下来”这一件事。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儿,睡觉也睡不好。”家人们都希望李清荷能脱离目前的状态,毕竟,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女性“青椒”的处境更加艰难,李清荷周围的女同事们基本都等到35岁之后才敢考虑生育这件事。今年,女性科研人员申请国家社科青年基金项目的年龄放宽到40周岁。但是,“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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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9月,微尘从日本回国,到一所“肩部”高校工作,成为一名文学系的大学老师。第一个聘期快结束,她被告知自己没有通过三年中期考核,遭到解聘。

她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封“悲报”——

“本36岁的老阿姨即将面临下岗再就业。希望有什么工作看上去适合我的,比如翻译、撰稿、教书、讲段子、哭穷、卖惨、摆烂以及其他看起来可以废物利用的工作尽管找我,9月以后我应该比较闲。”

“有毒”的竞争环境

事实上,多位高校老师向我表示,“非升即走”制度的初心并没有错,入职后几年的聘期其实是教师与学校之间相互磨合的过程,也是为了防止高校内的“近亲繁殖”。然而国内高校在这项制度的实践中,往往存在着入职后资源配置与合同不匹配、学校任意提高考核要求、评审制度不透明、青年项目申请年龄限制、离开后出路狭窄等等一系列问题,让这一项本该有着良好初衷的制度,变成了一场青年教师们的“劫难”。

他们都提到了非升即走制度中决定他们去留的“学术委员会”——一个由资深老教授和杰出中青年教师组成的委员会,新任教师的晋升之路都会通过学委会来进行评审和决定。“假如你正好在学委会委员的团队里面,获得了更多的资源,当然评审就更容易通过。”刚刚经历了非升即走的张源说,“即使不达标,去或留还有可能再商量。”

“文科看资历,理科看资源。”他向我介绍,对于理工科来说,一个实验室的平台影响力、设备质量、资金充裕程度、团队学生数量等,对于一个科研新人的成长都至关重要。“如果一个团队的领导愿意栽培后人,那你就会成长得很快,可以从非升即走的体系里脱颖而出。但如果团队领导只把年轻老师当工具人,不给资源又无情压榨甚至抢夺成果,那就只能被淘汰掉了。”

对于大部分要经历“非升即走”考核的青椒来说,作为第一主持人申请到国家级别的科研项目,是必不可少的要求。相比论文发表和教学任务,这也通常是最难的一项。

科研项目即意味着国家拨款和资金,但更关乎高校的“江湖地位”。而对于老师们来说,项目不仅关联着经费,还关系到能否招收硕博研究生,组建自己的研究团队。可以说,晋升的一切都与之息息相关。

国家基金委资助的项目分为好几种,比如青年科学基金项目、面上项目、重大项目等。赵锦说,其中“青年科学基金项目”的难度稍微小一些,因为基本都是学术圈的新人小“青椒”们一起PK,不要求学校的平台和团队成员的职称高低,比拼的是真正的科研实力。

张源向我介绍到,近几年“青基”中标的门槛越来越高,“在以前这几乎是一个普惠性质的项目,只要认真写了基本都能中。”博士扩招之后,命中的概率越来越低,“大概只有17%左右”,资助的总数没有太大变化,但申请人分母在持续显著增大。而到了国自然面上项目,难度会更大,而且是“完全不同的生态”,“那个是真的难,要靠的已经不仅仅是实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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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靠的是什么,圈子里流传着一些讳莫如深的东西。

几年前,有圈内的“大佬”想要拉赵锦加入自己的团队,这样就可以把写好的“本子”(项目申请书)直接送到“自己人”的手里,但前提是之后产出的文章要挂他们的名字,而且要做通讯作者,赵锦婉拒了,“我在国外受过严格的学术训练,坚守科研伦理,为什么我做的东西要给你做通讯作者?很不合理啊。”

后来的项目申请之路,赵锦“屡写不中”,也让她失去了对科研的兴趣。

“申请项目对我来说,拼的已经不是单纯的科研能力了,而是人脉、资源......我知道不是本子质量的问题,这些年我曾参与过两个大佬主持的项目,我写的本子,一字没改投上去,一个拿到了国家重大项目,另一个拿了面上项目。”这让赵锦感到绝望,“如果我不抱大腿,不入伙,我就永远拿不到项目。”

此外,多位人文学科的研究者都提到,国内学术发表的难度正在持续升高,还时常面临尴尬模糊的审查标准。期刊的排名要看影响因子,这关乎到文章的阅读量和引用率,于是学术研究越来越像新闻报道一样顺大势、追热点,速度和数量成为研究者追求的目标之一。又因为稿件太多,有老师的稿件在待刊池里待了两年也没能见刊。

在这样的生态环境下,“学术自由”成为一种奢侈。林柏乔觉得,“现在很多发表的论文并不见得有多重要的贡献和创新,更多是学术体制的自我维系与运转。”

林柏乔是最早经历过非升即走的一批教师,也有法学研究的背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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