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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舆服志》提到诸后妃夫人皆有簪珥,且“诸簪珥皆同制,但擿有等级也”,按此说来,簪珥应该是汉代相当普遍的首饰,出镜率不会很低。而目前所见到的汉代文物资料里似乎很难寻觅到簪珥的踪迹,清晰的簪珥形象反而出现在后世的古代人物题材绘画中。比如底本为东晋顾恺之所绘的《女史箴图》、北魏司马金龙墓的屏风漆。前者是黑色的发髻侧面挑出一星星簪头,簪端悬一瑱于耳际,而系瑱之线不甚分明;后者则由发髻底部向额角伸出两根金簪,左右各一,每边簪端向下悬挂二小一大三枚金珠。看起来都颇贴切“簪珥”之名,只不过前者悬的珥是塞于耳中的瑱,后者则如同《舆服志》所言,用的耳珰垂珠的珥。此二种哪种才是汉代的“簪珥”之制呢——如果二者皆非,那么汉代的簪珥制度究竟是什么面目呢。
《舆服志》的文本经过历代校注转引,往往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增删、断句略有不同,语义千差万别。关于后妃命妇服制,唐《通典》引用时写成:
汉制,太皇太后、皇太后入庙,蔮簪珥。(珥,耳珰垂珠也。释名云:簪,达也,所以达冠於后也。一曰笄。笄,系也,所以拘冠使不坠也。)簪以瑇瑁为擿,长一尺,端为华胜,上为凤凰爵,以翡翠为毛羽,下有白珠,垂黄金镊。左右一横簪之,以安蔮。诸簪珥皆同制,其擿有等级焉。
对比武英殿二十四史版本的《后汉书》:
《通典》把“耳珰垂珠”当成小字注释,在耳字之前又添一“珥”,在句后又衍加“也”字,再引用《释名》来注解“簪”,由此点校者又把“簪”字断给了“以玳瑁为擿”做主语。而擿的实物在汉墓多有出土,它并不是簪的组成部分,是单独的一种首饰,形似窄长条的梳子。参照文物,“簪以玳瑁为擿”这句话变得不可解。而回到《后汉书》本身,所能查证的哈佛大学藏本、四库全书版本与武英殿版本都无句前的“珥”句后的“也”字,试依据《释名》,将“太皇太后”一段断句成名词列举+注释的格式:
太皇太后、皇太后入庙服:绀上皂下;蚕:青上缥下。皆深衣制,(徐广曰:“即单衣。”)隐领袖,缘以绦。翦牦蔮。簪珥,耳珰垂珠,簪以玳瑁为。擿,长一尺,端为華。勝,上为凤皇。爵,以翡翠为毛羽,下有白珠垂。黄金镊,左右一,横簪之,以安蔮结。诸簪珥皆同制,其擿有等级焉。
跟通行点校版本不一样,我把“华胜”“凤凰爵”都拆入上下句,因为《释名释首饰》如此写:
華,象草木華也。勝,言人形容正等,一人著之則勝也。爵釵,釵頭及上施爵也。
华、胜是分明的两个物件,后文讲到步摇用“一爵九华”,可见“华”是可以单独增益的,不受“胜”的限制(毕竟胜只有一枚,一枚只有两端,如果是华胜,最多二华;而擿是有等级的,根据等级高低,擿的数目不等,“华”依附于擿才能做到数量随意增减。马王堆一号墓辛追所戴的擿,头上曾有装饰,可为一证)。
又因为《续汉书》提到簪珥、钗,而《后汉书》无之,据此把“爵”当成“爵钗”之“爵”(通“雀”),“翡翠毛羽”云云断为爵的注释,步摇之“一爵九华”的“爵”也仍然是一支爵钗。爵钗后世发展成为后妃命妇首服中的雀钗,如《晋起居注》所云“后、婕妤按仪注应服雀钗”。从《梁元帝為妾弘夜姝谢东宫赉合心花钗启》云:“未有仍代爵釵,還勝翠羽,飾以南金,裝茲麗玉”,及唐诗“雀钗翘揭双翅关”来看,爵钗之上确实“以翡翠为毛羽”来做成雀形。从敦煌供养人的插戴看,至少后世的雀钗是从前向后插于发髻正面,居于最显眼的位置,故而此类钗后世也被称作“蔽髻”,《释名》解作“蔽发前为饰”、《晋令》所谓“六品下得服金钗以蔽髻”者是也。在西汉,至少西汉前期,发髻还远远没有从脑后移到头顶,这时爵钗插戴在脑后的发髻后下方,马王堆帛画中辛追夫人在颈后有些微蓝色的装饰,同墓出土的着衣女俑在发髻下方也有蓝色的装饰,或许是钗上的翠羽。汉景帝阳陵的着衣女俑发髻后下方有一小孔,也说明这里曾经插戴过首饰。西汉中期以后随着发髻前移渐高,爵钗也随着发髻完成了它自后而前的迁移。
《东观汉记》所载赵合德赠赵飞燕的“七宝同心钗”、《洞冥记》中神女赠与汉武帝的“玉燕钗”、梁冀之妻孙寿所制“蟠龙钗”大约是爵钗的同类衍生物,毕竟后妃在谒庙、亲蚕场合才有资格戴爵钗,二千石以下夫人是“黄金龙首衔白珠”。扬之水的《中国古代金银首饰》中收录了镇江出土的南朝“双龙钗”,当年的钗首之下恐怕还坠有白珠一串吧。这种头面正中龙口衔珠的款式,可见于宋徽宗、钦宗皇后凤冠,只是汉代的珠串不至如此繁复。爵钗的“下有白珠垂”,可以据此推测为雀口衔珠。
关于金胜,孙机、扬之水已有论述,而广义上的“胜”在汉代所见更频繁。这是织机部件“织胜”状的首饰,中间有杆,两头带有装饰,插戴在发髻之前的鬓发或蔮中,非得对称、平衡才好看,所以释名说“言人形容正等”。胜两端所饰之物最常见的是戴胜头冠一样的羽毛,通常红色,像两把扇子一样对称竖起。
《女史箴图》中竖起的则是对称的花树,不同髻式、不同身份的人物都可以插戴。
在徐州北洞山出土的西汉女俑额角两侧也可见本用于插戴的小孔。
关于这个女俑,需要插播一下关于副的故事。副,《周礼天官》云:“追师掌王后之首服,为副、编、次,追衡、笄,为九嫔及外内命妇之首服,以待祭祀,宾客。”东汉经学家郑玄在《周礼天官》中注云:“副之言覆,所以覆首为之饰,其遗象若今步摇矣,服之以从王祭祀。编,编列发为之,其遗象若今假紒矣,服之以桑也。次,次第发长短为之,所谓髲髢,服之以见王。”沙洋楚墓出土的彩绘女俑发型恰同时包括了编(最下端的辫发)、次(被覆的假发在辫发两侧垂下形成燕尾状),且衣领上的红黑条纹说明服制等级不低,由此,额上高高隆起的“鬓发”或可推测为“副”。“鬓发”的正中有三列六个花纹,恰对应“副笄六珈”,也是佐证之一。
战国沙洋塌冢楚墓彩绘女俑
北洞山女俑头上,前面看是中分发、背后看有两个角、颜色比发髻和耳鬓颜色显然更深的“鬓发”,实则是副在西汉的后身——蔮,或者用织物做的写作帼,里面衬竹骨架的写作竹字头下加国,材质和做法虽然不一样,用处都是造成高耸的鬓发。类似的造型也出现在驼蓝山西汉女乐俑和长信宫灯身上。或许北洞山女俑额角的六个小孔,恰恰是西汉前期“副笄六珈”的位置,带六兽装饰的笄在这里也同时是花树的固定物。西汉前期,帼与花树的组合成为“副”的遗象,在更晚的时候形成带有山题的、桂枝缠缪的步摇冠,即成为郑玄眼中的“其遗象若今步摇矣”。
扁平而带棱角的轮廓,是梳发或者织物无法自然形成的,副和帼的内中必然有支撑物。前面提到的胜是其中一种支撑物。在副的时代,胜的名字未必是胜,可能是《仪礼士丧礼》中的“纋中之笄”:“笄之中央以安发者,两头阔,中间狭,则于发安”。应该都是左右对称、中间细两头粗的。靖安东周大墓出土了几件可能是胜或者纋中之笄的物品(考古报告认为是冥器织机,见《从河姆渡到良渚,新石器时代的人到底如何织布呢?》)。在沙洋楚墓的例子中,胜竖起来(最窄长的一面与头皮接触,即“则于发安”),与笄,栉,或者还有其他首饰一起配合,把鬓发(有可能是假发或者马山一号楚墓出土的“帽”)竖成高耸而又扁平的形状,从女俑背面可以看到副的发丝中露出些微黄色,似乎是首饰的木柄。而汉代的胜似乎是横过来用的,帼的上侧面才会呈现扁平的形状。
在《后汉书舆服制》中出现的蔮、帼,已经是东汉年间的制度了,西汉到东汉,帼变化很大。《舆服制》中提到的绀缯帼,出现在西安理工大学西汉晚期壁画墓上。帼的颜题部分,黑色中透出若干蓝色来,耳边垂着长鬓。到洛阳东汉墓,帼变得低矮,红色的颜题,装饰有花树。到建安年间的陕西百子村壁画墓,帼变得横展很宽,顶上凹陷,颜题之下还有奇特的发际线和垂鬓。
细心的朋友可能注意到了,前面沙洋楚墓女俑的副,下端有绳索绑缚在耳后,现在可以回去顺着绳索往耳后看副的固定之处,会发现两侧耳后都有条状的凸起,好像擿,又比擿前端更圆。这是郑玄所说的“惟祭服有衡,垂於副之两旁,当耳,其下以紞悬瑱”,作用是维持副的安定平衡。这也也就是汉世的簪。
青岛汉墓出土的玳瑁簪,一端带孔,往另一端则簪身先窄后大,既便于固定于发,又足以穿绳系珰;色泽黑褐,垂于耳际又容易被误认为鬓发。这才是我们正题讨论的簪珥。
簪珥的位置并不绝对是鬓边耳际,珥可以戴在耳洞内(如洛阳卜千秋墓女娲图),簪也可以出现在脑后(西安曲江西汉晚期壁画墓)。规律暂时未知,不过按郑玄的注释,主人戴步摇时,簪珥会出现在脑后,毕竟步摇冠需要固定的位置靠后,而簪的作用也包括“以兟連冠於髮也”(《释名》);戴巾帼时则出现在耳际的几率更大一些。
最右西安理工大学西汉墓的女子头梳高髻,额上笼着一层高于额发的薄纱,上有花树和垂珠,脑后垂簪,或许此时的步摇还是《江充传》所云的“襌纚步摇冠”。她虚笼的薄纱之上、发髻之前可见一股金钗,不知是否是“左右一,横簪之,以安帼、结”的黄金镊。
簪珥的谜底顾恺之为啥没猜中,原因恐怕是汉晋中间乱入了一个三国。崔豹《古今注》曰:“魏文帝宫人绝所爱者,有莫琼树、薛夜来、陈尚衣、陈巧笑。琼树始制为蝉鬓,望之缥缈如蝉翼,故曰蝉鬓。”就是这个蝉鬓,把建安年间还悬在耳鬓的簪珥给搅和了,让后世的画家望见壁画中的长鬓都以为是蝉鬓之类。顾恺之的《列女仁智图》是这么画的(不排除后世临摹者把鬓簪+珰的造型改成蝉鬓翻飞的形状):
司马金龙的画师为啥没猜中,因为北魏的簪珥是这样的,画师画的是他们自己的时代,只不过把折股的金钗替换成了单股的金簪。
如果顾恺之的画也有他身处时代的痕迹,那大概是《女史箴图》所透露的珥的挂法:本来用于固定发髻和帼的黄金镊取代了簪,与耳珰构成了新的“簪珥”组合,这是属于晋宋之际到北魏初年的簪珥形制。
我们篇首讨论的画师几乎是同时代人,离开东汉末年有年的时间跨度,他们画汉代的簪珥,难度不亚于让今天的画手画道光年间的两把头,最大可能是画个本朝京剧的旗头吧。即使有资料可以参考,对细节的理解也会千差万别,再加上隔着几百年又被人临摹一次,哪怕本来顾恺之考据是很严谨的,中间的谬误积累起来也是惊人的。
同理从汉到唐,纵然每一代的人都对着文字,坚信自己没有跑偏,每个朝代都号称因袭前制,最终又有几分忠实呢?玳瑁簪会演变成博鬓;与镊结合的珥会演变成步摇钗;带“华”的擿会变身为花钗,釒奠,再变成花树钗、钿钗;爵会变成衔珠的龙或者凤;胜在汉魏之际变成三子钗后不知去向,对称而竖立的簪花却延续到了宋明;敦煌供养人在“副笄六珈”的位置插了六把牙梳;步摇冠最终变成了凤冠,而其他物件渐渐消退为凤冠上的组成部分,成为来自上古“骨笄象珥”的簪珥制度的最后遗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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